米乐M6让我自报家门。我是红萝卜头，他是白萝卜头。我是姐，他是弟。主人家阿婆一到冬天就爱把我们请进家，说萝卜赛人参。她的女儿从小胖乎乎的，脸蛋儿粉而白净。弄堂人常问，阿花，你妈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，长得这么好看？阿花自豪地说，红参、白参！大家哄笑，侬屋里向噶有钞票啊！

　　现在阿花妈成了真正的阿婆。但爱红白萝卜的心不改。依旧白萝卜炖肉炖排骨，红萝卜丝炒肉丝加粉丝，或白萝卜丝汤加鱼丸，再撒上碧绿的葱花，那叫一个鲜！所以，萝卜的春天在冬季，一点不是文艺腔故作噱头！

　　年老的阿婆，那是真爱我们到了极点。在蒸煮烹饪我们前米乐，一定跟影片《澄沙之味》里的吉井德江老太一样向我们道歉、致敬，然后才开锅、动筷子。即使只剩下了个萝卜头，她也不像人家老太婆那样随手扔进湿垃圾袋。阿婆把“高位截瘫”的我和弟弟白萝卜头，分别浸在两个小碗里天天换水，天天行注目礼，我听到她在心里默默念叨，胡萝卜小姐，白萝卜小弟，快快长叶吧米乐，长成你们原来的模样。我们听她的话。萌发了绿芽、绿叶、直至绿枝，我们又有了崭新的生命！

　　阿婆把我们放在她厨房的料理台上，与她心爱的瓶瓶罐罐比肩而立。我们的新绿立刻碾压了边上的一瓶红不溜秋的假花。现在已成白领的阿花就来拍照，嘴里说的是，庆祝新生命重生，拍照是必须的！

　　但有一天，不知是料理台上太拥挤了，还是阿花急着烧早饭上班去，竟碰翻了我和小弟栖身的窝——两只小碗，水流了一台子，我们也摔了跟头，很没风度地躺倒在台上。其实，她该向我们道歉，说声对不起了萝卜们。哼，她居然发脾气：吃了萝卜就算了，还弄啥萝卜再生的花头经。看，水淌得一塌糊涂！咿，她不是赞美过我俩给厨房带来了绿色，诗一般地说“萝卜的春天在冬季”？！

　　不瞒你们说，我俩的窝也曾被阿婆碰翻过。那时，惊慌失措的阿婆，第一要紧的是扶起躺倒在地的我和小弟。让我们在碗中重新站直。嘴里连连说，对不起喽，我的小萝卜们！听，她叫我们“我的小萝卜们”，我们成了她的儿女哟！

　　阿婆为了不让悲剧重演，想过将我俩放在宽阔的内窗台，跟红掌、白掌、丹顶红等花放在一起，婀娜多姿的它们虽自视清高，总不至于虐待这两个小不点儿吧？不行不行，阿婆不放心的是家里的钟点工。钟点工也爱花是不假，她爱的是长春花、杜鹃花，起码也是凤仙花。嗨嗨，萝卜头，哪是花？她平时在料理台上干活，多次嘟囔我们碍事，扬言送我俩进垃圾箱。以后擦窗台，会不会重手重脚地将我们的窝再碰翻？难说难说。

　　阿婆发愁到无法入睡。想了很多地方。厅里地板还有空当，放地板？然而残疾的我俩像个不倒翁，站不稳，一碰，水就即刻翻出来。天长日久，水漏下去，楼下邻居会不答应的。放阳台？十七楼的阳台米乐，冬天里是一片萧萧然，生命力极强的长春花都命归西天了，怎舍得让弱小而身残的我姐弟再去喝西北风？

　　今天，阿婆说，要给我俩搬个新家，有点兴奋。她先找来一个连体塑料盒，戏说这是我姐弟的联体别墅。我们的“别墅”在卫生间。在立盆的脚柱下。阿婆不停地说，委屈你们了，委屈了。又慈祥地问，嫌不嫌啊，小萝卜们？当然不嫌。她自言自语又是许诺地说，等天转暖，我一定天天捧你们去阳台晒太阳！忽然阿花伸进头来，二话不说，将我们的“别墅”高迁卫生间的小窗台上：让你俩蹲地上是委屈了，看，站窗台上，还能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，还能和我心爱的小羊作伴！

　　阿婆睁大了惊喜的眼，只听阿花说，天暖了，不劳驾阿婆了，带你们晒太阳就交给我了！(文/图 桑胜月)